史大个不愧是军人出身,很快把人们编成了班、排建制,划定了防区,用废旧机器、铁块、石头垒成掩体,封锁了一切进入车间的通道,找出早已不 用的三菱刮刀,安上木棍成了长矛,自己则做了一把能打钢珠的土造手枪,穿 着旧军装,拿了从部队带来的一个苏制望远镜挂在胸前,瘸着腿日夜巡视,像—位即将指挥一场战役的将军。搞得陆秋生唉声叹气,只得深夜把穆昌远邀上 山,寻求对策。
山风吹来,林涛阵阵,夜鸟哀鸣。茶水已换了三遍,陆秋生说完了厂里的 情况,看穆昌远如老僧人定般闭目不语,只是偶尔看一眼来续水姑娘红旗袍下 雪白的大腿,便试探着说如果不行就让二狗哥的监察支队的弟兄们出出面。他 知道,穆二狗那里有不少协议工是地痞流氓小混混。
“胡闹”,穆昌远睁开了黑漆似的小眼睛,“攻城为下,攻心为上,不战 而屈人之兵,断粮草,绝粮道为上善之策。你还要多读书啊。”
十 人可以有霉运但不可以有霉相, 站起来的次数要比击倒时多一次
河海市南郊,一座倚河堤而建的农家小院,房后垂柳依依,门前槐花香, 不大的小院里菜绿花红,蜂蝶悠悠。只是后窗对着的不再是清流淙淙、鱼儿欢 悦的碧水龙阳河,那里已经变成了满是腥臭的龙须沟。当年青砖挂面的房子已 经斑驳,土坯垒的墙头被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出了豁口,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棵 野草,显得有些颓败,这里就是号称东风厂一枝花丽萍的家。她算是河海土 著,父母是多年的菜农,从上小学到中学以至到中专,一直没离开过河海市, 劳动技校毕业后进了东风厂,河边长大的女儿,水做的骨肉,天生丽质,当她 轻扭小蛮腰从崭新的二六飞鸽自行车上往下一跳,两条大辫子在蓝工装帽下一 甩,尤其是厂子里挑选业余思想文艺宣传队队员时,她一身红妆往乐队面前一 站,一句“我家的表叔数不清” 一出口,甜美的原生态嗓音如同清晨的小黄鹂 刚刚飞出树林为初升的太阳歌唱,又像云雀直冲碧空,一下子迷倒了机械厂的 许多男青工,各种秋波在她身旁频闪,但最后却落入了她的原籍南河沿公社文 化站米科夫的怀中。此公颇有文艺天賦,凭着高中时代能写几首诗歌,能拉二 胡吹笛子的本领,毕业后被招到了乡文化站当临时工,后来丢了乐器,专攻诗 歌,特佩服前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的阶梯诗歌,因此为自己改了名字。那年 市里号召工农联盟,机械厂正好对口南河沿,互相参观的时候,米诗人看到从 小就认识的丽萍正在一座高炉上操着焊枪安装避雷针,灵感即来,用当时不多 见的长镜头相机拍了一张照片后,诗兴大发,当场陚诗一首:“焊枪喷出一片 彩霞,焊花溅落满天星光,飒爽英姿女焊工,日夜战斗在高炉上……”连同照片发表在了省报上,正赶上“五一”国际劳动节,地方报转载时发在了头版, 马上贏得了姑娘的芳心,再加上双方老人乡亲们一撮合,便人了洞房。结婚后 丽萍才知道虚荣心的危害有多大,这家伙除了刚结婚时陪着丽萍在河边上拉着 胡琴唱“小妹妹唱歌郎奏琴”外,其余什么也不干,一心想当大诗人,特清高 与自命不凡,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:“我视金钱权力如粪土。”文化站整编他 被下岗,每月仅发400元的生活费,别人为他着急,他说别人庸俗,是燕雀,而 他这鸿鹄成了自由身后,时而掂着酒瓶子到旷野上转悠寻找诗源,时而躺在床 上看着房顶寻找灵感。机械厂停产后,家庭生活倍感困难,丽萍劝他去外边找 点挣钱的门路,他还是那句话,看金钱、权力如粪土。正赶上丽萍的父母随在 深圳做贸易的哥哥去居住,老房子闲了下来,她想一来可以把机械厂家属院的 两室一厅租出去,增加点收人;二来在郊外住平时手勤快一点,到地里捡拾点 柴禾就可生火做饭,不用再买煤烧气,减少生活成本;三来隔壁的三奶奶有一 手做老豆腐脑的绝技,接过来维持生计,就搬回了从小长大的地方,过起了农家妇女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