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买点这东西吃倒不愁没钱,只是拿回去吃,已过了吃饭时间,拿了在路上走着吃,这又是一种新发明,对这卤肉店站着踌躇了一番,也只有走开。还是买了一包五香瓜子,揣在袖笼子里慢慢地走着吃。这是他一种有失常态的情形,还有一种,便是他有了个做次长的亲戚,觉得自己这身份立刻要抬高许多。可是这件事是不能登报宣布的,也不能在身上贴起一张字条,说是有了阔亲戚。无已,只是在谈话的时间多多绕上两个弯子,谈到这事上去。譬如提到某种东西,便说我们亲戚赵次长家里还有更好的。提到什么人,便说我们的亲戚赵次长认识他。这样一来,就无事不可以扯上赵次长,也就无事不可以拿赵次长来抬高身价。
他和杨大个子说话,谈起他有个扛枪杆的亲戚,那也正是做好了这个哑谜,等人家来发问。洪麻皮先笑道:“你们亲戚,不是做次长的吗?
怎么说是扛枪杆的?难道把他卫兵扛着的枪都计算在内?”何德厚道:“我们穷人出身,亲戚朋友,无非都是穷人。但是人家有钱的人,那就亲戚朋友也无一不是有钱的人。我说的这扛枪杆的亲戚,是赵次长的表亲,是他的亲戚,自然也就是我的亲戚。”洪麻皮笑道:“何老板,承你的好意,这事倒是应该谢谢你。不过你也应当想想。我到这种阔人家去能做什么事?”何德厚倒没有留意到他话里另有什么用意,嘻嘻地笑道:“伺候人的,无非还是伺候人。你在茶馆子里提茶送烟,到人家公馆里去,当然还是提茶送烟。我是介绍你去当一名听差。”洪麻皮把脸涨成了个红麻皮,很久没有说出话来。何德厚望了他道:“这没有什么难做的事,为难什么?”洪麻皮突然倒笑起来了,因道:“据你这话,就有些不妥当。赵次长和你是新亲戚,我们和你是老朋友。你让老朋友到你亲戚家去当听差,我麻皮不打紧,在茶馆里跑堂是伺候人,到令亲公馆里去当听差,也无非是伺候人。不过你现在是阔人了,总要顾些身份。若是让我去令亲家里当听差,也差不多和你自己去当了听差一样,那岂不大大地扫了你的面子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