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上,当他醒来的时候,李冬冬抱怨说:“你这个人:真是的。夜里呼呼噜噜的,还不停地说梦话……”
他心里一惊,说:“我说什么了?”李冬冬不屑地说:“你还能说什么?老是麦秸垛,麦秸垛,翻来覆去就是这个麦秸垛……想家了?”
他淡淡地说:“是,想家了。”
李冬冬“哼”了天不怕,说:“从明天晚上起,咱分床吧。”
冯家昌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,说:“分床?怎么分?”
李冬冬说:“你说怎么分?你这个人……我的意思是说,分开睡。”
冯家昌又是一惊,说:“为啥?”
李冬冬没好气地说:“你没听书上说么,怀孕期间,人家的胎教是音乐。是萧邦,是莫扎特!你儿子呢,听的是呼噜加麦秸垛……”
冯家昌闷了片刻,说:“行啊,怎么都行。”说着,他扭身进了洗脸间。
在洗脸间里,冯家昌对着镜子用力地拍了拍脸,对自己说:不管怎么说,出了门,你还得笑,你还得打起精神来。你没有选择,你必须战斗。
§第三节 人也是植物
那么,你相信不相信机缘呢?
刘汉香没有想到她会碰上老梅。在这个城市里,除了那个“他”,刘汉香一个人也不认识。这就像是把一个河沟里的小鱼儿扔进了大海,在呛了几口海水之后,她实在是不知道还会碰到什么……结果是她碰上了老梅。
这个老梅大约有六十来岁的样子,个子瘦瘦高高的。头上戴着一顶发了白的蓝帽子,穿着一身很旧的中山服,两只胳膊上还缀着毛蓝布做的袖头。他慢吞吞地走在园艺场的林子里,每当他走过一棵树的时候,他就会停下身子,喃喃地对树说:“你好啊,兄弟。你好。”接着,当他走到一棵小树前的时候,他会拍拍那树,亲昵地说:“你好啊,年轻人,你好。”尔后,他会不时地扬一扬头上的破帽子,跟到的每一棵树打招呼一……那神态实在是跟一个精神病患者也差不了多少。刘汉香就是园艺场的林子里遇到他的。她在这座城市里。整整游荡了一夜,几乎是因了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,阴差阳错的,使她顺着马路一步步地走进了这个设在郊区的林科所……等她方便过了之后,她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幽静的,地上落满黄叶的园艺场。她在一棵银杏树下久久地伫立着……就在这时,她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,那声音说:“孩子,你怎么这么忧伤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