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汉书?地理志》叙述楚地的生活情形,还说江南之俗,火耕水耨,果蓏蜯蛤,饮食还足,是故呰窳媮生而无积聚,而《宋书?孔季恭传》叙述荆、扬两州的富力,却是“膏腴上地,亩直一金,鄠、杜之间不能比”(鄠,今陕西鄠县,杜,在今陕西长安县南,汉时农业盛地价高之处);又说:“鱼、盐、杞、梓之利,充仞八方,丝棉,布帛之饶,覆衣天下。”成为全国富力的中心了。三国之世,南方的风气,还是很剽悍的,读第三十二章所述可见。
而自东晋以来,此种风气,亦潜移默化。谈玄学佛,成为全国文化的重心。这是最彰明较著的。其他东北至辽东,西南至交阯,莫不有中原民族的足迹,其有裨于增进当地的文化,亦决非浅鲜,不过不如长江流域的显著罢了。还有一层。陶潜的《桃花源诗》,大家当他是预言,其实这怕是实事。自东汉之末,至于南北朝之世,北方有所谓山胡,南方有所谓山越。听了胡、越之名,似乎是异族蛰居山地的,其实不然。试看他们一旦出山,便可和齐民杂居,服兵役,输赋税,绝无隔阂,便可知其实非异族,而系汉族避乱入山的。
此等避乱入山的异族,为数既众,历时又久,山地为所开辟,异族为所同化的,不知凡几,真是拓殖史上的无名英雄了。以五胡论:固然有荒淫暴虐如石虎、齐文宣、武成之流的,实亦以能服从汉族文化的居其多数。石勒在兵戈之际,已颇能引用士人,改良政治。苻坚更不必说。慕容氏兴于边徼,亦是能慕效中国的文明的。至北魏孝文帝,则已举其族而自化于汉族。北周用卢辩、苏绰,创立法制,且有为隋、唐所沿袭的。这时候的异族,除血统之外,几乎已经说不出其和汉族的异点了。一到隋、唐时代,而所谓五胡,便已泯然无迹,良非偶然。